欧洲市值最高公司的名头,再次易主了。
2023年9月,终结奢侈品制造商LVMH长达两年半的霸主地位,让公众看到生物制药的潜力,随后其市值一路突破6000亿美元。但从眼下结果说,这支“GLP-1概念股”并未做得更好。
LVMH在1月17日重新做回“老大”。其中,自然有LVMH等角逐者的努力,可对诺和诺德为代表的减肥药企业,隐忧似乎逐渐显露。
诺和诺德高歌猛进的故事,是在GLP-1药物成功上写就的。起初,这类产品主要用于降糖,当减重等疗效得到证实,诺和诺德很快将几十年的积累转化为商业回报——首次成为欧洲市值之冠前不久,该公司研究数据显示,Wegovy将心脏病等严重心脏事件的风险降低20%。
GLP-1,一度被视为“灵丹妙药”。大家期待,从肝病领域的MASH,到有“新药坟场”恶名的AD,都会出现此类药物身影。哪怕最保守地看,光是正在降糖减重赛道大显身手,就足以令人遐想。
根据分析师预测,GLP-1减肥药的全球年销售额,将达到1300亿至1400亿美元。
作为先行者,诺和诺德不乏优势。可礼来等同行加速入局,让白热化较量摆到台面上。去年12月,在Zepbound与Wegovy“头对头”胜出后,美国硅谷科技圈名流伊隆·马斯克就发文表示,自己已转投礼来怀抱。
另外,1月17日,美国CMS公布第二批药价谈判名单。15家公司的药物中,诺和诺德用于降糖减重的GLP-1产品——Ozempic、Rybelsus、Wegovy——首当其冲。
价格受限,竞争加剧,管线承压,泡沫泛起……这些挑战共同促使诺和诺德回落至“老二”,然而没人知道,目前是否已经触底。
▍短命的“药王”?
“药王”之争长期受到业界关注。2023年,默沙东旗下Keytruda以250.11亿美元营收,击败艾伯维的Humira,成为全球销售额最高的药物。
一些行业人士认为,考虑到专利期行将届满,Keytruda几乎没法像Humira那样维持十数年的王朝。另一方面,诺和诺德的司美格鲁肽来势汹汹。同期,基于司美格鲁肽开发的Ozempic、Rybelsus、Wegovy合计卖出约212亿美元,总量稍有不及,但近九成的增速远超Keytruda。
司美格鲁肽成为下一任“药王”似乎指日可待,问题是,随着第二批药品谈判目录公布,它也会面临Keytruda的处境。
2022年,《通胀削减法案》(IRA)赋予CMS与制药商进行议价的权力,借此来限制攀升的药价开支。
首批10种药品在2024年8月结束谈判,据透露,它们的新价格是2023年价格的38%到79%,将为Medicare节省60亿美元。谈判价格将在2026年生效。而2027年,将是第二批15种药品的新价格生效时间。
此前,外界预期,CMS会在2月1日公布这些有待谈判的药品,最终是提前了差不多半个月。
司美格鲁肽是此次谈判最为牵动市场的。按照推测,它有望成为2024年销售额最高的药品。故而,被列入名单后的价格下降,或许意味着,距离司美格鲁肽营收峰值并不会太远。
CMS在1月17日的公告中表示,无视适应症和剂型,具有相同活性成分的药物会归为一组进行谈判。从2023年11月到2024年10月,Medicare D部分为Ozempic、Rybelsus、Wegovy总计花费近145亿美元,近230万投保者使用了这三种药物。
消息发布当日,诺和诺德股价下跌4.3%。这家巨头“对本届政府实施该法律的方式表示严重担忧”,它也加入了试图推翻IRA的大军,尽管迄今为止未见多少成功案例。
诺和诺德可以选择在2月28日之前决定不参与谈判,只不过代价是将被征收消费税,起征点为产品在美国销售额的65%;要么,司美格鲁肽就得从Medicare的报销名单中撤下。
实际上,司美格鲁肽被盯上并不意外。过去爆火的同时,它便因收费问题陷入非议。2024年4月,就有美国参议员对Ozempic展开调查,猛烈抨击该药“价格高得离谱”。随后,时任美国总统乔·拜登参与撰写的一篇评论文章,呼吁诺和诺德、礼来降低药价。
如果诺和诺德接受谈判,到3月和4月,CMS将举办几次会议收集相关方对选定药物定价的反馈。6月1日之前,CMS会向制药商提供初始报价,后者有一个月的时间接受或提出异议。最终价格将于2027年生效。
▍下一代,跌落神坛
诺和诺德的2024年过得并不怎么安稳——上半年的股价涨幅,又被下半年的下滑拖累,特别是年底公布的一项临床结果。
去年12月,新一代减肥药CagriSema在III期临床REDEFINE 1中达到主要终点,受试者在接受治疗达68周时,体重平均减轻达22.7%,与安慰剂相比具有统计学显著性和优效性。虽然如此,诺和诺德股价还是大跌,一天内市值蒸发约900亿欧元。
投资者的反应,很大程度跟预期有关。此前,CagriSema顺利完成II期临床进入III期开发,诺和诺德对外放出的目标是,该款升级的复方疗法至少能够减重25%。
25%这一数字,由此成为同行的生死线。2024年11月,安进披露MariTide的II期结果,最高减重20%,虽然高于I期临床减重16%的数据,公司股价不升反降。
如今,诺和诺德画地为牢。
CagriSema的首项III期结果,可能意味着它成药后的营收不会达到外界设想的上限。此前,Jefferies分析师曾表示,CagriSema在糖尿病和肥胖症领域的销售峰值预测约为200亿美元。
诺和诺德并未放弃CagriSema。一方面,CagriSema“看起来具有良好的安全性和耐受性”,最常见的副作用是胃肠道反应,程度不严重,且随着时间而缓解。另一方面,双机制策略确有成功先例,比如礼来的Zepbound。
REDEFINE 1之外,诺和诺德还在推进REDEFINE 2、REDEFINE 3、REDEFINE 4等部分的研究。
区别于REDEFINE 1排除T2DM的肥胖或超重
患者,CagriSema将在纳入1200名受试者的REDEFINE 2研究中,验证治疗患有T2DM的肥胖或超重人群的疗效。预计今年上半年,相关结果对外公布。
REDEFINE 4则是一项为期72周的III期疗效和安全性试验,旨在比较CagriSema与替尔泊肽(Zepound、Mounjaro主要成分)在800名肥胖成人中的效果。
降糖减重领域,如果说司美格鲁肽是诺和诺德的拳头产品,那么替尔泊肽就是礼来的王牌。2024年前三季度,替尔泊肽减重版(Zepound)营收30.18亿美元,替尔泊肽降糖版(Mounjaro)营收80.1亿美元,合计110.28亿美元销售额占礼来同期总收入约34%。
礼来给到的压力是实在的。CagriSema暂未让诺和诺德触及减重25%的目标,但礼来通过Retatrutide眼看就要实现了,至少比前者更近。
根据II期临床,三重激动剂Retatrutide最高剂量组的患者在11个月内体重下降24.2%。2025年,该药还会继续推进III期临床,并预计在2026年公布关键数据。届时,恐怕会进一步挤压CagriSema的生存空间。
▍“头对头”败局
某种程度而言,CagriSema新数据发布后的股市反应,叠加了司美格鲁肽的影响。
同样在去年12月稍早,礼来披露Zepound与Wegovy“头对头”研究结果:无论在主要终点还是次要终点,Zepound都超越了Wegovy。
SURMOUNT-5具体指标上,在III期临床给药的72周后,Zepbound帮助肥胖或超重患者平均减掉20.2%的体重。与此同时,Wegovy对照组平均减重13.7%——Zepbound的疗效比Wegovy高出47%。
礼来还称,接受Zepbound治疗的人群中,超过31%的受试者减掉了至少四分之一的重量,而使用Wegovy的群体只有约16%达到相同比例。
根据该公司的时间表,SURMOUNT-5完整数据会在今年的医学会议上发表。但目前信息,已对诺和诺德构成不小冲击。
数据分析公司GlobalData预测,到2030年,Zepbound的年销售额将达到272亿美元,而Wegovy的年营收则在187亿美元。投行高盛也表示,按照其分析模型,诺和诺德、礼来将占据80%的减肥药市场,并且礼来拥有六成。
不少业内人士觉得,“后来者”Zepbound此番超越Wegovy在意料之中。
2024年7月,JAMA Internal Medicine发表的一项回顾性观察研究显示,在治疗12个月时,替尔泊肽平均减重15.3%,而司美格鲁肽平均减重8.3%。
这项研究作者之一,Truveta Research首席应用科学家Tricia Rodriguez介绍,他们分析了美国约4.1万名超重或肥胖的成年人的电子健康记录,该群体都是首次使用替尔泊肽(超过9100人)或司美格鲁肽(超过3.2万人)。
作为首次“头对头”的严谨比较,SURMOUNT-5延续了这种优劣趋势。而美国市场Zepbound的费用为每月1059.87美元,还比Wegovy低约20%,无疑会进一步加快Zepbound的追赶步伐。
诺和诺德彼时回应,这项“头对头”研究有一些“关键的局限性”,包括纳入T2DM患者,他们减肥通常比没有该疾病的人更困难。“虽然降低体重是肥胖管理的一个重要目标,但在选择治疗方法时也需考虑其他需求。”
然而,二级市场的投资者并非全都相信这套“找补”说辞,诺和诺德随后出现股价下跌。
▍不可持续的增长
诺和诺德并非只有先发优势——这句话的说服力正在变弱。
去年12月初,面对被Zepbound的优胜,诺和诺德还可以继续鼓吹,Wegovy是唯一用于降低主要不良心血管事件(MACE)发生风险的肥胖症治疗药物。但同月晚些时候,Zepbound也拿到新的“首个”名头。
根据FDA的批准,Zepbound可用于治疗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(OSA),也是首个获批直接治疗这一常见睡眠障碍的药物。
GLP-1药物正迈向更大治疗前景。基于此,市场一度将诺和诺德、礼来等概念股高高抬起。
然而,上述过程是否如公众预期的那样顺利?或者说,近两年业界给GLP-1药物设定的增长轨迹是否已经出现泡沫?礼来的处境,似乎提供了某种现实注脚。
1月14日,当礼来报告替尔泊肽第四季度的销售额——Mounjaro卖出35亿美元,远低于FactSet预测的44亿美元;Zepbound卖出19亿美元,低于21亿美元的预测——该公司股价在上午下跌7.3%。当天成为这家巨头自2021年3月以来表现最差的一个交易日。
这是替尔泊肽第二次错过华尔街的目标。2024年10月,替尔泊肽第三季度的销售额因为批发商和零售商的“采购不稳定”,导致增长乏力。同日,礼来股价最高跌出近15%。
礼来首席执行官David Ricks承认,对胰岛素类药物(包括GLP-1)所治疗的各类疾病的需求是有限的,但拓展的类别数量将继续增长。
“(礼来产品的)销量增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,”Ricks说,“我们认为,未来至少还有十年的增长空间。它会逐步展开。”
话虽如此,外界的态度还是变得摇摆起来。今年以来,礼来的股价已经下跌了约5%,市值回落到7000亿美元出头。它仍拥有不可小觑的体量,在MNC中独一档,不过距离 仿佛总是棋差一招。
诺和诺德也正面临市值回调。倘若没办法交出一份快速增长的答卷,波动就仍是其2025年的发展主题词。
需要注意,GLP-1药物的竞争已经变得白热化了。诺和诺德、礼来的时间差,被罗氏、辉瑞等巨头以及一众Biotech加速缩小。而前者的专利问题,则会釜底抽薪式地削弱其销售表现。
2032年,诺和诺德将失去Ozempic和Wegovy的美国专利,而礼来的Mounjaro和Zepbound相对延长到2036年。一些行业人士认为,对诺和诺德更具冲击的是,其GLP-1药物将于2026年失去在中国专利,这可能会使美国和欧洲市场向低价仿制药开放。
通常,药物市场份额会在专利到期之前数年,就开始出现大幅下滑。
阿斯利康旗下Nexium和Seroquel的主要专利在十几年前到期前,其股价多年来一直横盘。辉瑞推出的“药王”Lipitor,2010年(其美国专利到期前一年)销售额仍有约100亿美元,但该股在2000年已达顶峰,2008年至2011年的市盈率不到10倍。
这个魔咒降临之前,重回“老二”的诺和诺德,亟需找到投资者接受的新故事。
来源:同写意